實施戰略收縮并不意味著美國將“放棄”中東。盡管中東在美國全球戰略棋盤中的重要性已經下降,但該地區仍然影響著美國的一些重大戰略利益。美國在中東霸權的衰落是相對的,其在中東的主導地位沒有改變,其在中東的軍事存在仍然強勁。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美國將繼續通過各種渠道對中東施加影響。
美國總統拜登7月26日表示,駐伊美軍將于今年年底結束作戰任務,但將繼續承擔訓練和協助伊拉克政府軍的責任。資料照片顯示,美國總統拜登7月25日抵達華盛頓白宮。新華社記者 沈婷 攝
美國在中東的戰略目標不斷調整
美國中東政策的戰略目標一直處于動態調整之中,回顧二戰以來美國的中東戰略,其變化基本與美國全球戰略的調整同步。
1956年蘇伊士運河戰爭后,美國取代英法成為西方世界在中東的主要“玩家”。
冷戰時期網校頭條,美蘇展開全球戰略競爭,中東是美蘇競爭的重要戰場,但美國并未直接大規模介入中東沖突,而是實行長期的“離岸平衡”政策,保衛以色列安全、控制中東能源、阻止蘇聯及其盟友控制中東是美國的核心利益。
冷戰結束后,推行美國式的“民主”與“自由”,建立以美國為主導的中東新秩序成為其主要戰略目標。
然而,1991年爆發的海灣戰爭徹底改變了美國的中東戰略。海灣戰爭期間,美國派出大批軍隊直接參戰,并將伊拉克軍隊趕出科威特。自此,美國的中東政策由“離岸平衡”轉向大規模干涉。
2001年“9·11”事件后,打擊恐怖主義、防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推動地區“民主”轉型成為布什政府中東政策的核心內容。在布什政府眼中,中東地區的“民主赤字”是該地區恐怖主義蔓延的主要根源。2003年伊拉克戰爭期間,美軍直接入侵伊拉克,推翻了薩達姆政權。2011年大規模撤軍前,美國在伊拉克長期維持著約10萬駐軍,這是美國大規模干預戰略的頂峰。
2008年奧巴馬當選總統后,考慮到伊拉克、阿富汗戰爭的教訓、美國實力和地位的下降以及“亞太再平衡”戰略的啟動,美國進一步調整中東政策,采取了諸多措施減少對中東的戰略投入,如2011年大規模撤軍伊拉克、2015年聯合中、俄、英、法、德等國與伊朗達成核協議等。奧巴馬政府中東政策的核心思想是在中東實施戰略收縮,將美國全球戰略重心從中東轉移到亞太。
2017年特朗普上臺后,反恐、遏制伊朗成為美國政府中東政策的首要目標,特朗普的中東政策旨在實現美國從中東的全面戰略撤軍,強調“美國優先”,其中東政策也是以利益為導向,體現出單邊主義和實用主義的特點。
2021年拜登政府上臺后,將結束“無休止的戰爭”、重返伊核協議、推進價值觀外交定為中東政策的三大重點,遏制俄伊、奪回中東事務主導權是拜登政府中東政策的主要目標。
美國在中東的戰略利益焦點
回顧不同時期美國中東戰略,不難發現美國在中東的核心利益主要包括兩個方面,即維護美國國家安全利益和控制中東能源資源。
在安全利益方面中東地區國家,美國一是要在盟友以色列與阿拉伯伙伴之間保持平衡,確保以色列的安全,同時兼顧阿拉伯國家的立場和反應;二是打擊恐怖主義,避免“9·11”事件重演;三是確保伊朗不擁有核武器。
8月11日,一輛汽車在美國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市一加油站加油。新華社記者劉杰攝
從能源利益角度看,美國要阻止對手控制中東能源。雖然美國頁巖油開發取得成效,但這并不意味著中東能源變得不重要,美國可以通過影響中東來影響歐洲和亞洲的石油供應,甚至影響國際石油和天然氣價格。
說白了,美國在中東戰略利益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維持美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而要實現這一點,美國需要在該地區重大安全事務中充當外部領導者的角色,同時也要防止其他大國成為美國地位的競爭對手。
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正在下降
過去幾十年來,美國屢屢對中東進行武裝或非武裝的干涉,但結果卻是中東更加混亂,美國的處境更加尷尬,影響力不斷下降。
在西亞和中東中東地區國家,一些人認為,美國匆忙撤出阿富汗和塔利班在阿富汗迅速崛起是一個信號,表明地區參與者不能再依賴美國日漸衰落的權力。阿聯酋分析師阿卜杜勒·哈利克·阿卜杜拉在《國民報》撰文稱,“現在是時候減少我們在戰略領域對華盛頓的依賴了。”
塔利班成員8月31日進入阿富汗喀布爾機場。新華社記者 賽義夫·拉赫曼·薩菲 攝
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推翻了薩達姆政權,在伊拉克建立了所謂的“民主政權”。然而,現伊拉克政府卻因宗教、文化、歷史等原因,與敵視美國的伊朗走得越來越近。伊拉克議會作出從伊拉克撤軍的決議,相當于下令驅逐美軍,這嚴重損害了美國作為大國的面子。埃及、利比亞等政權過渡進程并未按照美國預期的方向發展,2012年美國駐利比亞大使在班加西慘死等一系列事件證明,美國在中東地區面臨的威脅越來越大。
布魯金斯學會多哈中心主任薩爾曼·謝赫表示,認為美國在中東將變得無足輕重的想法是天真的,但沒有注意到美國作為該地區外交超級大國的時代即將結束也是錯誤的。他說,“美國仍然是一個重要的參與者,但它不再是老大哥了。”
美國仍承諾保護中東盟友的安全,但實踐表明,美國已無法保護盟友的政權安全,特別是來自盟友內部的安全威脅。埃及是美國在中東的重要盟友,2011年埃及穆巴拉克政權陷入危機時,美國袖手旁觀,任其垮臺。后來巴林發生大規模示威,王室政權面臨挑戰,美國卻無意干預,沙特后來也派兵平息事態。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不太可能向任何中東國家派遣大規模地面部隊。
在中東地區,美國在大國博弈中始終未能占據上風。2015年俄羅斯介入敘利亞戰爭后,不僅成功挽救了巴沙爾政權,還調解了庫爾德武裝與土耳其軍隊在敘利亞東北部的沖突。此外,俄羅斯與美國兩大戰略盟友沙特、土耳其的關系日益密切,對中東地緣政治和地區安全產生重大影響,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大幅提升。
1月3日,在伊拉克巴格達,人們舉著印有蘇萊曼尼和穆罕迪斯肖像的海報和伊拉克國旗,參加蘇萊曼尼和穆罕迪斯遇刺一周年紀念活動。新華社
在地區層面,中東國家各自為政、不聽美國命令的現象更加突出,尤其是伊朗、土耳其、以色列和沙特等國變得異常活躍。土耳其、沙特、埃及等美國盟友紛紛從俄羅斯購買S-400防空導彈系統和蘇-30戰斗機,使美國政府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境地。2019年,土耳其對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發動大規模打擊后,特朗普宣布美國將從敘利亞撤軍,拋棄了在打擊伊斯蘭國的戰爭中與美國并肩作戰的盟友,美國因此喪失了信譽和影響力。
從中東國家來看,在經歷了近百余年域外強權的粗暴干涉后,中東國家對域外強權特別是美國積累了一定的反感和不信任,要求對國家事務進行獨立決策的呼聲日益強烈。
美國不會放棄中東
從全球戰略意圖看,美國希望盡快擺脫中東的幾大“爛攤子”,以集中精力進行大國競爭。但現實中,中東地區巴以問題、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問題等復雜熱點問題均事關美國重大利益,美國陷入“想走、難走、不愿走”的困境。
《華盛頓郵報》認為,拜登政府近期的舉動體現了其外交政策的轉變,將關注點從中東和反恐轉向其他大國的“威脅”,這一轉變已成為拜登政府外交的“支柱”。
然而歷史證明,美國撤出中東并非易事,美國國內也已出現反對拜登中東政策的聲音,資深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批評拜登中東政策是“正在醞釀的災難”,可能導致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死灰復燃。
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霍爾認為,伊朗在伊拉克??影響力日益增強,是拜登外交政策轉變可能無法按計劃進行的幾個原因之一。
6月21日,伊朗當選總統易卜拉欣·萊西在德黑蘭出席當選后首次新聞發布會。新華社發(艾哈邁德·哈拉比薩斯攝)
此外,伊朗核問題若得不到妥善處理,美國難以真正退出中東,集中精力在全球戰略競爭中。對于拜登政府而言,重返伊核協議是其中東政策的標簽之一。但今年已過半,重返伊核協議的前景并不明朗。萊希當選伊朗總統,加深了美國的焦慮。對于美國而言,萊希帶來了多重不確定性,不僅給伊核談判增添了不確定性,也使美國的中東政策和美伊關系走向更加不確定。
總體來看,美國需要減少對中東的戰略投入,同時又要維護其在中東的戰略利益,這兩個目標是相互矛盾的,美國陷入困境。
制片人:鮑爾文 顏俊彥
記者:辛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