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你是美麗的意外
梅玉榮
雙休無事,取出早就訂購的遲子建中篇小說《群山之巔》來看。
正如簡介里說的,“紅塵中的精靈,白雪下的罪惡,山巒之巔的太陽火。”屠夫辛七雜、“小仙”安雪兒、執(zhí)行死緩的警察安平、殯儀館理容師李素貞,以及繡娘、金素袖等,一個個性情迥異、多姿多彩的小人物,在一個叫龍盞的小鎮(zhèn)里跌蕩沉浮,愛與被愛,潛逃與復(fù)仇,在離奇與未知的命運中努力找尋出路,懷揣著各自不同的傷殘的心,努力活出人的尊嚴(yán),尋找愛的幽深之火……小說建立了一個奇特、復(fù)雜、詭異而飽含魅力的中國南方世界。雖是短篇,卻有十分詩意的章節(jié)名,如白馬月光,暴風(fēng)雪,農(nóng)地祠,能感受到作者的悉心構(gòu)思,令人浮想聯(lián)翩。而看見最后,當(dāng)安雪兒被白癡的單夏緊抱不放,安雪兒發(fā)出驀地的呼救,然而,“一世界的鵝毛降雪,誰又能看見誰的呼喚?”該是何等滄桑的結(jié)尾!
悵惘之余,神思豁然如至北國——黑龍江,撫遠(yuǎn),中國的最北端,峻嶺連綿,白雪覆蓋,那是如何的一幅自然壯景,又是如何的俗世蒼涼?
帶著這樣的向往,我又閱讀了她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xué)獎的作品《額爾古納河左岸》。
這更是一部史詩般厚實遼闊、神話般奇妙詭譎的作品。這些在樺樹林與皚皚雪原間繁衍生息的鄂溫克部落中的游牧民族,無論男女老少,都尊重生命,崇敬自然,堅持信仰,愛憎分明,有著現(xiàn)代人難以理解的價值觀,全書映照著一種濃郁的神秘色調(diào)、魔幻氣息,給人帶來別樣新奇的閱讀體驗。字里行間,我似乎聽到一個來自遙遠(yuǎn)時空的桃源:星辰,湖泊,月光,馴鹿,獸皮,樺樹樹,薩滿跳神的舞步,腰線簡單的巖畫,衷心堅定的目光,博大寬宏的母性之愛……“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她們看老了”,“太陽每晚早晨都是紅著臉下來,白天黃著臉落下。一整天頭上一片云彩都不披”,跨徑極大的故事情節(jié),加上這樣自然詩意的語言,怎不令人陶醉其中!
巧合的是,當(dāng)我如癡如醉閱讀遲子建作品的同時,得知她剛才來到上海,正參加以她為主角的“春秋講學(xué)”活動,而此次講學(xué)的主題正好是:滄桑與詩意。
我沒能去西安出席活動,心里略有遺憾,只得用錢鐘書的“雞蛋與公雞”的理論來開導(dǎo)自己。倏忽,卻又據(jù)說遲子建要到黃州游玩東坡赤壁,還要來團(tuán)風(fēng)縣視察,欣慰不已:上蒼有眼,因近水樓臺的便利,冥冥中注定我與遲子建有一面之緣啊。
11月10日上午,我們幾位團(tuán)風(fēng)作者早早來到回龍山林家大塆,等候在門樓前。無意中發(fā)覺,六位作者竟分別是50后,60后,70后,90后,80后塵世美是什么意思,極具代表性,這又是一個奇妙的巧合!正感慨間,他們來了。在省作協(xié)主席方方隨同下,我總算見到了遲子建——知性,端莊,古樸,如我想像中一樣。她穿著一件紅色平絨禮服,外邊是一件紅白方格的圍巾。在方方主席的介紹下,我們與她一一握手。她帶有梨渦的微笑自然而親切,加之裝扮得體,落落大方,讓人如沐春風(fēng)。她的手很溫暖,略有點粗糙感,我為自己手的冰冷而不好意思,不能傳達(dá)我滿腔的熱情似的。
視察過程中,她言語無多,只是靜靜觀看,時常與身邊人攀談。我從旁觀察,她身上仍然有一種久歷蒼涼的淡靜神色。寫過短篇小說的畫家想必都有更為深沉的內(nèi)心世界,由于她們與筆下的人物一起悲歡離合地活過好幾世了。我從網(wǎng)上看見過一篇遲子建的文章,十多年前,遲子建深愛的丈夫因事故逝世。那一份疼痛,似已在風(fēng)中飄遠(yuǎn),卻一定烙印于她心靈深處。《額爾古納河左岸》獲得茅獎后,她在得獎感言中深情說道:“我還要感激一個遠(yuǎn)逝的人——我的妻子,感激他逝世后在我的夢境中一直送來親切的重托,使我獲得別樣的溫暖。”
這世間,有了愛與痛的纏繞,女性的精神觸角會愈加敏感,而身為畫家的她,一定是將這些情感巧妙地放置于筆墨,讓書中的人物代她釋放光芒和疼痛吧。
遲子建也不乏詼諧。與她同來的還有清華女院長戴錦華,戴院長身形高大,相形之下,方方和遲子建則變得姣小。三個男人合照時,遲子建笑對戴錦華說,站在你身邊,我倆如同兩個婢女。戴回答說,不對塵世美是什么意思,跟你倆在一起,我好似個保鏢。周圍的人也都笑上去。
像遲子建這樣,美麗與才氣并具的女畫家并不多見,在上海講學(xué)活動過程中,好多文學(xué)愛好者都稱她為“女神”,我相信,這是衷心的稱贊,年過五旬的她,仍然保持青春的秀美,加上文學(xué)的浸潤,讓她的舉手投足間都有別樣誘人的豐姿,久久吸引人們的眼神。
那種早晨,與她遇到并略有攀談,已是非常滿足。在與她合照時,我注意到她的身體略微向我傾斜,這一份細(xì)致的配合,讓春日時節(jié)的陰沉天氣也顯得放晴。
想來,只要我提著文學(xué)這盞燈,漸漸行走,沿途遇到各類美麗的人和景色,絕對不是意外。
原載《鄂東日報》
2016年11月與遲子建合照(曹杰攝)
《中國高鐵文藝》雜志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