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卷被盜

2003年6月5日下午1點半，是一個讓人有些困倦和心不在焉的時刻，四川省南充市公安局副局長楊森富帶隊到各縣招生辦公室檢查高考安全準備工作，或者通俗地說，就是檢查高考試卷是否絕對安全。

他站在南部縣招生辦保密室門口，看到門上的封條完好無損，便對工作人員說：“把封條撕掉，我進去看看?！?/p>

楊森富對這里很熟悉，他知道密室的木門后面是鐵門，窗戶上還有鐵柵欄，而且還有24小時有人看守，雖然不是牢不可破，但至少守衛(wèi)得當。但楊森富卻說：“把封條撕了，讓我看看?！庇腥苏f不用，但楊森富堅持要這么做。

密室打開的那一刻，楊森夫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顯然有人進來過并移動過房子里的東西。

試卷可能被偷了！楊森富立刻做出判斷，下令：封鎖現(xiàn)場，迅速出動刑警。

南部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根據(jù)指令立即抵達現(xiàn)場。

此案震驚中央政府

南充市公安局局長張啟偉當天下午2點55分接到楊森富的電話，當時現(xiàn)場勘察已基本結束，確認縣招生辦保密室被盜，存放高考試卷的柜子被撬開，犯罪嫌疑人打開試卷袋，將語文試卷、英語試卷、文科數(shù)試卷、理科數(shù)試卷、文科綜合試卷、理科綜合試卷各偷走一本。

那一刻，張奇?zhèn)ブ挥X得熱血沸騰，但以一個公安局長的敏感，立即向南充市委、市政府、省公安廳領導匯報了此案。

案件很快被上報省委、省政府、公安部、教育部有關領導，并最終報告黨中央、國務院。

與此同時，張奇?zhèn)ビ謳ьI市公安局副局長李福建、刑偵支隊政委張林及多名偵查員趕赴南部縣城，展開第二輪更深入、更細致、更全面的現(xiàn)場偵查。

這時，一個電話又給張奇?zhèn)サ男睦韷毫υ鎏砹瞬簧?，公安部打來電話，要求張奇?zhèn)⑦@個案子直接匯報給公安部部長助理張新峰，以便上級及時作出決定。

顯然，張奇?zhèn)シ浅Ｇ宄绊攲記Q策”的意義——全國高考是否能如期舉行？如果不能如期舉行，將造成非常嚴重的經(jīng)濟損失和政治影響，后果將不堪設想。

第一個案例分析

第一次案情分析會由張啟偉、李福建、楊森富、張林、南部縣公安局局長彭興德以及幾位偵查員主持，從晚上七點半開始，一直開到深夜。

每個人的思維都極其活躍、清晰。

“現(xiàn)場勘察發(fā)現(xiàn)，機要室木門、防盜門的鎖都完好，就連門上的封條也沒有損壞，說明犯罪嫌疑人不是通過門進出房間的。我們分析，他是從窗戶進入房間的，因為窗戶上的一個鋼筋柵欄明顯變形了。窗臺上雖然有很多零散的鞋印哪個省高考最難，但都是同一種花紋，所以我們的結論是，只有一個人進入了中心現(xiàn)場，也就是機要室。”

“機要室存放的職教證件和相應的高職高專試卷并沒有被盜，犯罪嫌疑人的目標很精準，就是全國高考試卷。”

“通過調(diào)查我們發(fā)現(xiàn)，試卷被盜后，網(wǎng)絡上并沒有出現(xiàn)相關新聞和試題，整個南縣城的印刷、復印場所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試卷和試題，也沒有發(fā)現(xiàn)傳真件和相關傳單。也就是說，試卷被盜事件至今沒有造成任何社會影響。同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售賣試卷?！?/p>

在第一次案情分析會上，警方的結論是，作案者與高考有密切或直接的關系，而非具有破壞性或經(jīng)濟目的。

當晚11時，四川省公安廳副廳長岳德松受魯卓局長指派，帶領行動技術總隊總隊長張月明、國?？傟牳笨傟犻L謝俊華及偵查員南下偵破。岳德松一行對市縣警方的分析判斷表示認同。

6月6日上午8點，岳德松、張奇?zhèn)ブ苯咏o張新峰部長助理打電話，匯報警方的初步評估。

6月7日，全國高考如期舉行。

公安機關四級聯(lián)合行動

根據(jù)上級指示，“6·5”高考試卷被盜案被定性為絕密案件，警方必須進行絕密偵查。

6月7日凌晨4點，中央領導派專機將公安部部長助理張新鋒、刑事偵查局副局長傅政華、刑偵專家吳國清、追查專家班茂森等接至成都太平寺機場，督導南方案件偵查一線工作。

同時南下的還有四川省公安廳副廳長吳建、刑偵局局長孫建明，部廳、市縣四級公安機關形成了聯(lián)防聯(lián)控、共克時艱的局面。

隨著警方調(diào)查的深入和擴大，犯罪嫌疑人的輪廓也愈發(fā)清晰。

首先，警方模擬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過程：6月5日凌晨2點左右，犯罪嫌疑人從辦公樓底層雜物間拿出一架竹梯，從大樓西側二樓陽臺爬進辦公樓，經(jīng)大樓中間樓梯來到頂層即6樓。6樓的四個空房間里，留有大量他留下的凌亂鞋印，估計是在觀察對面家屬宿舍的活動。

犯罪嫌疑人確認安全后，開始尋找大樓的電源控制開關，認為機要室里應該有報警裝置，必須先破壞該裝置，切斷大樓電源后，沿著消防樓梯返回大樓西側，利用竹梯下到地面。

他將竹梯搬到機要室的窗戶邊，爬到窗戶邊，先用鉗子將窗戶上的鋼柵欄夾緊，在失敗后，將兩根鋼柵欄之間的距離拉長，再從窗戶爬入室內(nèi)。鋼柵欄上不僅留有鉗子痕跡，還有大量汗?jié)n和指紋（這些都已被警方收集）。犯罪嫌疑人用刀有針對性地撬開7個柜子，用利器割開試卷袋，盜走試卷，然后從窗戶返回地面。他竭盡全力將窗戶上的鋼柵欄恢復原狀，目的只有一個，避免被發(fā)現(xiàn)或拖延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

犯罪嫌疑人是如何進出教育局大院的？警方分析，作案者當晚不早于12點進入大院；凌晨5點左右哪個省高考最難，門衛(wèi)打開大門，進出的人越來越多，犯罪嫌疑人趁沒人注意的時候離開。

警方根據(jù)現(xiàn)場痕跡判斷，作案人年齡在18至28歲之間，身高在170cm至176cm之間，體型偏瘦。證據(jù)顯示其攀爬能力較強；由于停留時間較長，現(xiàn)場中心及周邊未發(fā)現(xiàn)唾液及尿液痕跡，說明其身體狀況良好；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大量相同花紋的鞋印，為27碼網(wǎng)底運動鞋……

有一個細節(jié)很有意思，在一個被撬開的抽屜里，放著一疊高考答題紙，嫌疑人摸了摸又放了回去。他為什么不把答題紙拿走呢？如果提前填好答題紙，拿到考場去換，就能保證拿高分。但這樣也有風險，畢竟答題紙那么大，要是讓考官發(fā)現(xiàn)，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這說明嫌疑人對高考非常熟悉，懂得權衡利弊。

致命指紋

案件偵查指揮部決定，鑒于“6·5”高考試卷盜竊案屬絕密案件，現(xiàn)階段不將學生納入偵查范圍。重點偵查對象為參與試卷運輸、安保的人員及相關知情人員、居住在教育局宿舍的人員、往年教育局借調(diào)的人員、教育局干部職工子女、教育局雜工、電工、門衛(wèi)以及與上述人員有關系的社會人員。同時，還要對在教育局附近商鋪從事經(jīng)營活動的人員、6月4日、5日在教育局門前?？康某鲎廛囁緳C等進行偵查。

6月9日，2003年高考圓滿結束，各位考生極度緊張的神經(jīng)暫時放松了下來，至少，他們實現(xiàn)了自己愿望的第一步。

但即將進入第二個敏感期——6月24日，高考成績公布。

6月12日，考生返校填寫高考報名表。

病例調(diào)查指揮部明確規(guī)定，要抓住學生返校有利時機，建立高考學生基礎數(shù)據(jù)庫，包括學生身高、體重、生活習慣、日常表現(xiàn)、家庭成員、社會關系等，摸清高考前全市模擬考試一診、二診、三診結果，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要及時處理。

可以說，科技含量極高的指紋鑒定，無疑是“6·5”高考試卷盜竊案專案組的王牌。因為在案發(fā)現(xiàn)場，案件偵查人員提取到了犯罪嫌疑人左右手非常清晰的指紋。憑借直覺和經(jīng)驗，他們認為，被法律界稱為證據(jù)之王的指紋，將在本案中發(fā)揮不可替代的作用。

北京的指紋專家班茂森、王滿倉，省廳刑偵局技術科的于榮強，南充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技術員陸長斌，每天都在縣公安局的一個辦公室里工作，輪流審閱每一枚提取的指紋檔案。

驚喜發(fā)生在19日晚上11點半。

負責第一輪指紋比對的王滿倉遞給陸長斌一份指紋資料，“你看一下?！?/p>

“是他！”路長斌大喊。

大家都激動起來，幾個人反復對比，確認了又確認，最后得出結論：百分之百就是他——楊波。

楊波，19歲，身高176厘米，體型偏瘦，南部中學文科班高三學生，家住南部縣馬王鄉(xiāng)岳家溝村，父母均為農(nóng)民。

松了一口氣

18日，陸卓局長來到南方，這是他第三次親臨案件偵破第一線。當專案組向他匯報，嫌疑人已通過指紋比對100%確定身份時，他毫不掩飾激動的心情：“我們把楊波抓到了，我要給大家慶祝一下?！?/p>

6月20日凌晨2點左右，楊波被抓獲。

凌晨5點，楊波被帶到縣公安局，南充市公安局副局長李福建坐在審判長座位上。

“你知道我此時找你，為何事嗎？”

“不知道?！?/p>

“你肯定聽說了高考卷被盜的事情，在案發(fā)現(xiàn)場還發(fā)現(xiàn)了你的指紋，你知道嗎？”

“你為什么說這是我的指紋？”

“我告訴你一個常識，人的指紋是不會變的，但是摸過就會留下痕跡，而且，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世界上也沒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指紋。今天公安部、省公安廳、市公安局、縣公安局聯(lián)手對付你，可以說是大軍壓境，你應該知道原因?！?/p>

“我知道，就是偷試卷的事。”楊波低著頭。

此時，距離高考成績公布還有三天多的時間，調(diào)查員們都松了一口氣。

悔恨的眼淚

楊波清楚地記得，4月下旬，自己對高考失去了信心。當時，全市模擬考試第一、二、三輪已經(jīng)結束，楊波發(fā)揮不佳，成績不理想。他想，如果高考再犯錯，自己的遠大志向就難以實現(xiàn)了。他想，將來要從政，當一名地方官員。

盜竊高考試卷的念頭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5月初的一天，他終于按捺不住腳步，來到縣教育局辦公樓確認機要室的位置。

6月4日下午，他再次來到縣教育局辦公樓時，發(fā)現(xiàn)保密室的門被封住了，他根據(jù)經(jīng)驗推斷高考試卷就存放在這里。

6月5日凌晨1點左右，他來到縣教育局，從一扇沒有上鎖的小門進入大院，身上帶著在商店買的鉗子、卷筆刀、鉛筆刀等。

他成功竊取了試卷，與偵查員分析的犯罪過程完全一致。

楊波稱，自己回到家后就睡著了，下午三四點鐘，他到學校找班主任詢問考試相關事宜，卻聽到班主任在校園邊上議論著考卷被偷的事情。

楊波渾身冒冷汗——案子發(fā)生了！這比他預想的要早。

他匆匆跑回出租屋，拿出試卷，看了一眼語文作文題目和幾道數(shù)學題，然后躲在衛(wèi)生間把試卷全部燒掉、沖走。

楊波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高考試卷被盜的事實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有關部門肯定會再用一套備份試卷，看來他考高分的愿望要破滅了。

深夜，楊波來到縣城一個僻靜的地方，把作案用的刀和穿過的球鞋扔進了垃圾堆里燒掉了。他心想，運氣好點，誰知道是不是偷竊呢？

休息兩天后，他回到學校填寫申請表，警察卻來到校園要求他按指紋。出于自我保護，他在手指上涂了膠水，但細心的調(diào)查人員發(fā)現(xiàn)了他，并要求他將膠水擦掉。

當然，他絕對不會想到，偵查人員會在他的農(nóng)村老家找到作案用的鉗子，并在他租住的房屋衛(wèi)生間里撈出試卷的灰燼，經(jīng)過技術處理，確定灰燼上的字體和內(nèi)容與同一張高考試題對應部分的字體和內(nèi)容一致。

6月24日，高考成績公布，楊博以515分的成績通過了本科錄取線，報考了南京解放軍政治學院、軍事經(jīng)濟學院、西南交通大學。得知成績后，楊博一度淚流滿面，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