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篇題為《衡水二中學生的心聲，拯救我們》的文章引起廣泛關注。 文章用自述的方式描述了衡水二中任意體罰、打罵學生、時間安排不合理、無視學生需求的情況。

文章發表后，有人表示自己有類似的痛苦經歷，有人肯定衡水模式的有效性，也有人認為不宜一概而論。 衡水二中的個案并不能代表整個衡中模式。 爭議尚未結束，真相也尚未確定，但文章中的很多細節卻喚醒了一些人的真實記憶。

我們的采訪對象小王，經歷過北京中學這個全國素質教育高地的氛圍，也經歷過恒中復讀班的殘酷與尊嚴。 他曾經因為熱衷于與逆境抗爭而在那個體制中感到快樂，但畢業后，恒中的生活一度成為他的噩夢。

復試一年，成績提高了80分，小王從三級生變成了一級生。 作為個人，他很感激恒中所取得的成就，但他并不認為一代學生就應該過這樣的中學生活。

以下為小王的自述：

旁白｜小王

編輯｜糖果

衡中不可思議的日常生活

我是北京人，一直在北京讀書。 第一年高考失利后，我決定去傳說中的衡水中學復讀。

那一年，恒中開設了四個文科復讀班，每班150名學生。 后來我才知道，每年每個班都有幾十人因為無法繼續學習而中途退學。 住在我床上的學生只學習了一天，就哭著給媽媽打電話：“媽媽，你再不來接我，我就從樓梯上跳下去了！” 第二天他被接走，床鋪已經空了。 是的，我去了。

橫中的每一天都是從“大地震”開始的。

凌晨5點30分鐘聲一響，整棟大樓就開始搖晃。 你可能無法想象，很多學生可以在短短幾十秒甚至更長的時間里完成疊被子、整理家務、洗漱，然后出去跑步。 恒中沒有“走”的概念。 做什么事都要跑，吃飯跑，跑回宿舍睡覺，跑到教室。 當數萬人同時起身圍著宿舍樓奔跑時，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震動。

恒中的跑步練習有一個非常神奇的事情。 行與行之間的距離很近衡水二中復讀，只有兩拳左右。 所以一旦前面一個人倒下，后面的五六排肯定會一起倒下。 學校認為這樣做可以培養學生的集體榮譽感。

跑步前，每個班級都要喊口號。 我還記得我們的口號：538班，爭第一！ 超越自我，挑戰自己的極限！ 當全班同學一起喊的時候，每個人的聲音都很大，我能感覺到大家真的是在用一顆熱情的心在喊。

衡水二中跑步練習（衡水市未名）

班級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環境還是蠻有趣的。

我們的教室很大，最后一排黑板上寫的東西其實很難看清楚，所以尤其是科學課，后排每個人都有望遠鏡。 由于人太多，教室里的氣味常常難聞。 有的人冬天三周不洗澡，有的人更狠，夏天三周不洗澡。 當時我們班第一的那個家伙，上課時用手搓著脖子上的泥球。 他還攢了好幾天的錢，做了一個大泥球！ 后來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讓他早點回去做好個人衛生。

如果單看日程的話，衡水中學的制度是非常科學和完整的，畢竟已經被驗證過無數次了。

所有學生必須在晚上十點睡覺。 他們不被允許秘密學習。 外面會有巡邏的。 如果你鉆到被子底下用手電筒看書，對不起，你可以回家了。 每天中午有45分鐘的午休時間。 如果你不睡覺，班主任就會罵你。 老師告訴我們：“如果你下午不睡覺還能學習，要么你學習不努力，要么你學習很累。這兩種情況都是低效率的，別自作聰明！” 所以實際上，每個學生都得到充足的睡眠，高強度的學習是高質量睡眠的保證。

衡水二中跑步練習（衡水市未名）

非常有趣的是，其他學校的學生因偷懶、打游戲、逃課、去網吧而受到懲罰。 衡中的學生經常因為單獨偷偷學習而受到懲罰。 懲罰人的方式也很有趣。 它會讓你回家，讓你的父母帶你走，讓你回去“休息”。 因為他知道你其實根本無法面對你的父母，你在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受苦。

然而，平衡有一種魔力。 剛進來的時候感覺很奇怪、不舒服甚至痛苦，但住了半個月就習慣了。 只要習慣了，你就會感覺很幸福，不是很有趣嗎？

你不能否認，在這樣的環境下，一群人每天專注地做一件事情，這本身就是輕松快樂的。

北京和河北的高考有何不同？

復讀那年，高考即將來臨，我回到北京上學。 坦白說，我所有的心理壓力并不是在衡中產生的，而是在我回到北京之后產生的。 兩個地方巨大的反差讓我的心情很復雜。

北京和河北的命題方法完全不同。 本以為從衡中回到北京，高端玩家進入新手村就如同“熱潮”一樣，能夠秒殺別人。 但事實并非如此。 兩種測試方式完全不同，導致我在北京的Model 1、Model 2、Model 3的成績都很差。 太糟糕了，當我拿到 Model 2 的分數時，我的手都在顫抖。 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人。 我感覺自己在恒中付出了很多無用的努力。

兩地的氣氛也完全不同。 在恒中寫作業的時候，有時脖子感覺有點酸，想抬起頭扭一扭，但你會發現大家都在低著頭。 一百五十人齊聲低下頭。 大家都很專注，筆尖發出呼呼的聲音。 在那樣的氣氛下，我不敢抬頭。 盡管我知道沒有人會看我，但我就是不敢。

那是一種巨大的氣場，是我在北京從未見過的。 這不是咆哮的高山或海嘯。 真正的震撼可能是無聲的。 它把你包裹起來，把你牢牢地固定在原地，讓你不由自主地加入，絕不讓自己落后。

恒中教學學科旗幟（來源網絡）

北京的高中怎么樣？ 高考前回到北京后，我在課外班認識了一位同學。 有一次他遲到了，我漫不經心地問他在做什么。 他說，他們校園電視臺還有一個未完成的工作。

我當時的感受是，“校園電視臺？你開玩笑吧？兄弟，還有90多天就要高考了，你還在做這一切嗎？！” 他看上去很輕松，完全不像我覺得浪費時間，學習和興趣之間無法選擇的樣子。 “不會浪費太多時間，我很喜歡那份工作，上大學后我想繼續做下去?！?更諷刺的是，最后他還真的拿到了不錯的學位。 這是一所很棒的大學，我正在繼續我的夢想，我不會拖延任何事情。

這樣的生活可能是我的恒中同學一生都無法想象的。 原來高三也可以這樣度過。 付出了這么多的努力和努力，他們能得到什么比北京的學生更多呢？ 我不知道。

恒中高考宣誓儀式（圖片來源網絡）

由于教育資源不平等，河北高考內卷化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 每年高考錄取人數是恒定的。 河北能上清華、北大的人就這么多，能上第一學位的就這么多。 在這種情況下衡水二中復讀，學生的努力不在于學了多少，而在于如何比別人取得更高的成績，并把別人拉低。

但我們不能僅僅因為它是不可避免的就認為它是正確的來捍衛它。 高考確實非常激烈，但現在恒中模式依靠“捏”學生，依靠軍事化管理，依靠題型戰術，人為地將河北高考難度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難度，營造全省新氛圍。 如此畸形的氛圍——不參與激烈競爭的考生根本就不努力。

在咄咄逼人的宣傳下，不想努力的人被迫努力，每個人都被迫參與內卷化。 看來如果不這樣做，就會變得不正確。 這是內卷化到極致的表現。 單一的評分制度和高考的惡性競爭影響了一代學生的價值觀。

一個人的努力，他自己的成績就會提高； 一批人的努力將提高全省的分數線。

更讓我害怕的是，恒中開創了河北各地乃至全國中學紛紛效仿的高考模式。 它人為地制造一個困難，依靠這個困難來賺錢，并將這種模式推廣給全國很多學生。 省，讓大家參加這個比賽，加入恒中分公司，然后自己上市。

恒中不是貧困學子的救命稻草

說實話，從個人角度來說，很多恒中學生都會感謝學校。 這是一次個人訓練，確實給我們帶來了很好的效果。

在恒中復讀一年，在北京再次參加高考，我進步了80分，從原來的三本升到了一級。 結果出來后，爸爸很高興。 一個月內他體重增加了20磅，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我終于實現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夢想，成為了他的驕傲。

但我認為這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健康的模式。 第二次高考結束時，在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后，我無數次夢見自己在復試，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當我醒來發現自己要上大學時，我躺在床上忍不住笑出聲來。

很多恒中的學生都有類似的經歷。 以前，我們的噩夢可能都是雜亂無章的，但過了恒中之后，噩夢就基本統一了：又看了一遍。

衡中高考前動員（來源網絡）

恒中模式對學生的另一個影響是，我們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認識自己、找到自己。

我不認為像外界所說的那樣，恒中的學生是學習機器，上了大學就會徹底失敗。 我們是人類，我們只是想通過盡可能地磨掉自己的個性，盡可能地將自己融入到可能不再健康的價值體系中來實現一個目標。 但也正是因為我們在恒中受了那么多罪孽，才會更加珍惜以后的生活。 這就是恒中，或者說，這就是苦難給我們帶來的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

但我們必須承認，進入大學后，很多恒中學子都會面臨一個心理落差，那就是突然發現自己的優勢沒有了。

你說你考試成績很好。 到了名校，你發現身邊的同學考試都很好。 工廠生產的產品不會有個性，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可能會想，我一直努力考大學，但是考上大學之后呢？ 沒有人告訴我，我只能選擇一些可能賺錢的專業，但我可能不喜歡它們，然后我就讀完了大學。 這是大多數恒中學子和中國考生的命運。

根據我大學四年的觀察，學歷只是決定一個人未來是否發展良好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當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時候，你所做的每一份努力都會成為堅定的錨，哪怕前方的海洋逆風巨浪，一步一步走下去，遲早都會過去。 我害怕的是聽到各種各樣的話語，卻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想要什么。

騎自行車的小國王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恒中學子確實是幸運的。 因為能夠考入這所學校，其實本身就是一種“特權”。

不少支持恒中模式的人士認為，正是因為這種方式，寒門學子才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呢？ 據我觀察，衡中的大量學生來自各個地級市。 我不好意思直接提到城市地區。 事實上，來自縣級城市的學生并不多，更不用說農村了。 由于學費高昂、視野有限，大多數農村孩子沒有條件和機會到恒中讀書。 恒中并不是貧困學生的生命線。

在現在的網絡環境下，評價恒眾、恒眾模型其實是有點危險的。

如果你沒去過恒中，卻批評恒中，人們就會說你是恒中的失敗者； 如果你去過恒中，還攻擊恒中，那你就是過河拆橋，你就是既得利益者。 吃完飯，他放下盤子，罵了廚師一頓。

我一直相信努力是一種美德，但我希望社會能夠給更多的幼兒一個機會，不被脅迫，不被強迫內卷。 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愿意努力的方向。 然后當我們回顧自己的生活時，我們會覺得我們的生活并不是為了滿足父母或社會成功的標準而設計的。 這是關于我們作為獨立的個體值得我們自己。

本文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小王化名。